山林边缘的月光被云层撕成碎片，楚离的靴底碾过带露的草叶，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。
阿木扶着腰蹲在三步外，胃里的酸水还在翻涌，每吐一声都像抽走半口气；黑羽卫背靠着棵歪脖子松，玄铁刀仍斜指地面，刀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——那是常年执行暗杀任务养成的警觉；萧凛则站在离楚离两步远的位置，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，目光始终没从少年泛白的后颈移开。
阿木，把火折子给我。楚离的声音比夜风还轻。
杂役少年从怀里摸出个铜制火折子，手指还在抖。
火星噗地窜起时，楚离从袖中取出枚巴掌大的玉简——表面暗红如凝血，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光泽。
他记得这是在秘境禁地的石台下捡到的，当时血影傀儡围攻正急，圣典突然在识海发烫，硬是让他在坍塌前把这东西攥进了手心。
在看什么？萧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北境特有的沉钝。
他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，火折子的光晃了晃，照出玉简表面新浮现的纹路——像是用血画的符咒，正随着楚离的呼吸微微起伏。
楚离喉结动了动。
他能感觉到这玉简里藏着东西，像条蛰伏的蛇。
更让他不安的是，刚才在血影林里，血阵核心的腐臭气息竟和这玉简的腥甜有几分相似。
十年前父亲被杀那晚，他躲在房梁上，看见楚玄霄手里也攥着类似的物件——后来他翻遍楚家典籍，只在《魔典残卷》里见过记载：血纹玉简，多为魔教血契所用。
可能是个线索。他把玉简往掌心按了按，指腹触到纹路的瞬间，识海里的圣典突然嗡鸣。
那是种很熟悉的震颤，像当年他在破庙第一次翻开圣典时，书页自动在他脑海里展开。
楚离心下微动，悄悄运转元气——圣典的金光顺着经脉漫进掌心，触到玉简的刹那，灼热感如沸水泼来！
嘶——他倒抽一口冷气，手指本能地要松，却被某种力量黏住。
眼前的山林开始模糊，取而代之的是血色的雾。
雾里有个跪坐的身影，玄色衣袍浸满血，后背的楚家纹章被撕得只剩半片。
他的右手按在石台上，左手握着把匕首，正往掌心划——
爹？楚离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
那道身影抬起头，面容在血色里逐渐清晰。
是楚长风，是他六岁那年被楚玄霄用淬毒长剑刺穿胸口的父亲！
此刻男人的眼睛里没有痛色，只有癫狂的决绝。
他割开的掌心渗出黑血，滴在石台上的玉简里，另一只手则按在对面人的手背上——
画面突然扭曲。
楚离感觉有根烧红的针在扎太阳穴，冷汗顺着下巴砸在玉简上，将血色纹路晕染开。
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泛起红光，皮肤下像有活物在爬，血色纹路顺着锁骨往脖颈窜，所过之处火辣辣地疼。
楚离！萧凛的手掌重重按在他肩头。
北境战王的元气如冰泉灌入经脉，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烧感。
楚离抬头时，看见萧凛眼底的血色——那是强行催发元气的征兆。
男人的拇指抵在他喉结旁，在测脉搏：你体内有股邪力，像是......血契反噬？
话音未落，楚离突然偏头看向左侧的灌木丛。
月光被树叶割碎，照出那里一道极淡的影子，像块被风吹散的墨。
他瞳孔微缩——方才在血影林里，血手真人的傀儡身上也有这种若有若无的怨毒气息。
有人。他低喝一声，同时甩袖射出银针。
银针擦着灌木丛尖儿飞过，叮地钉在树桩上。
黑影闪了闪，终究没再现身。
萧凛的刀已经出鞘，刀光在林间划出半道银弧，却只惊起几只夜枭。
黑羽卫不知何时绕到了另一侧，回来时摇头：没追着，像是用了缩地术。
是血手真人的人。楚离扯了扯衣领，胸口的红纹正在消退，但那种被盯上的感觉还在。
他想起方才圣典里闪过的画面——父亲按在另一只手上的，是截戴着黑玉扳指的手腕。
楚家老祖宗的画像里，楚玄霄也戴着同样的扳指。
先找地方歇着。萧凛收刀入鞘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他扫了眼阿木青白的脸，又看了看楚离发颤的指尖，前面二里地有处废弃驿站，我派黑羽卫探过，暂时安全。
众人收拾行装时，楚离把玉简重新收好。
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袖中发烫，像块烧红的炭。
父亲为何会和血手真人签血契？
楚玄霄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？
更关键的是，方才血契反噬时，圣典的金光似乎在和那股邪力对抗——这是不是说明，他能解开父亲当年的秘密？
山林里的虫鸣突然静了。
楚离抬头，看见萧凛正替阿木裹伤，黑羽卫在前面开路，刀鞘撞在树干上，发出咚咚的闷响。
风里有股腐木的味道，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，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——楚玄霄的剑刺进父亲胸口时，他也是这样闻着血味，在房梁上咬碎了半颗牙。
走快点。萧凛回头喊他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楚离应了声，加快脚步。
他能感觉到袖中的玉简还在发烫，像在提醒他：有些秘密，该见光了。
废弃驿站的轮廓在前方浮现时，月亮已经爬到了树梢。
断墙上挂着半块木牌，被风刮得吱呀响，隐约能辨出青梧驿三个字。
黑羽卫先翻进去，过了片刻打了个手势——安全。
萧凛扶着阿木进去时，楚离落在最后。
他站在驿站门口，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，总觉得有双眼睛还在暗处盯着。
进去吧。萧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。
楚离低头跨过门槛，靴底碾过一片碎瓦。
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像极了血影林里那些傀儡的骨刃。
他摸了摸胸口，那里的红纹已经退得干干净净，但圣典的金光还在识海流转，像团烧不尽的火。
今夜，注定无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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