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梧驿的断墙漏进半轮月亮,将楚离盘坐的身影切作明暗两半。
他闭目垂首,指尖抵在丹田处,能清晰感知到那缕残余的邪毒正顺着经脉游走——方才血契反噬时侵入的阴寒之气,竟比寻常毒雾更难缠三分。
天医圣典的金光在识海流转,如暖泉般冲刷着受损的脉络,可当他试图彻底炼化那丝邪毒时,识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波动。
不对。楚离睫毛微颤,眼尾泛起极淡的红。
他本就因调息而泛白的唇抿成一条线,右手悄悄按上腰间的银针囊——那波动太弱,弱得像风吹过蛛网,但其中裹挟的腐腥气,与方才血契反噬时的邪力如出一辙。
萧将军。他低唤一声,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瓦上的叶。
正在给阿木检查伤口的萧凛抬眼,刀眉微挑。
这位北境战王的指尖还沾着药粉,可腰畔的横刀已滑出半寸,刀鞘与刀身摩擦的轻响,在寂静的驿站里格外清晰。
黑羽卫布防了三重暗桩。萧凛的拇指摩挲着刀镡上的云纹,目光扫过残破的窗棂,但若来的是血手真人的暗子......他没说完,可楚离听懂了——血手一脉擅用腐骨毒雾掩形,连北境军最精锐的暗卫都未必能察觉。
话音未落,噗的一声轻响刺破夜静。
一支黑黢黢的短箭破窗而入,箭簇上凝着暗紫色的黏液,落地时滋啦腐蚀出个焦黑的小坑。
阿木被惊得呛咳起来,萧凛的刀已完全出鞘,刀光映得他眉眼冷厉如霜:护好阿木。
楚离没应声。
他的银针囊咔地弹开,三根三寸长的细针在指尖飞旋,圣典的金光突然暴涨——方才那道波动的轨迹在识海里清晰呈现,像条泛着幽光的毒蛇,正贴着驿站后墙逼近。
来了。楚离低喝。
话音刚落,一道黑影如夜枭般从梁上扑下。
来者裹着玄色大氅,面覆黑纱,唯露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,直勾勾锁着楚离怀中的位置。
他的速度快得离谱,可在楚离眼里却慢了半拍——圣典正将这人身形的破绽一帧帧拆解:肩井穴因急冲而微微凸起,曲池穴的血管跳动频率比常人快三倍,风府穴下的筋脉正随着提气而绷紧。
封!楚离指尖轻抖,三根银针破空而去。
第一根扎入肩井穴时,黑无常的右肩骤然一沉;第二根没入曲池穴,他抬向楚离衣襟的手顿在半空;第三根刺中风府穴的刹那,这惯走阴司的杀手竟发出一声闷哼,整个人如被抽去筋骨的傀儡,砰地砸在碎瓦上。
好手段!萧凛的刀已架在黑无常颈侧,刀身压得他面巾翻起半角,露出下半张爬满青斑的脸。
黑羽卫从四面八方围上来,短刀的寒芒映得驿站内亮如白昼。
说,谁派你来的?萧凛的刀尖微微用力,青斑脸上立刻渗出血珠。
黑无常突然笑了,笑声像砂纸摩擦石板:小杂役......你以为封了三穴就能困死我?他喉间滚动着诡异的咕噜声,被银针封住的穴位竟泛起暗红,血手大人的腐骨大法,连化天境强者都破不开...
嗤——
一声轻响惊得众人瞳孔微缩。
黑无常的肩井穴处裂开道细缝,暗红液体顺着银针渗出,腐蚀得银针滋滋冒青烟。
他借势翻腕,竟生生扯断三根银针,反手扣住萧凛的手腕!
小心!楚离扑过去。
但黑无常根本没恋战。
他扣住萧凛的瞬间,另一只手已抓起块碎瓦砸向窗口,借着众人闪避的空档,整个人如一团黑雾撞破残墙,消失在夜色里。
追!萧凛甩开刀上的血珠,正要提步,却被楚离拽住衣袖。
别追。楚离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袍碎片,凑到鼻端轻嗅——那股腐臭里混着极淡的龙涎香,和楚家祠堂里老祖宗牌位前的香灰味,一模一样。
他要的是玉简。楚离将碎片攥紧,指节发白,而且......很急。
萧凛的目光扫过他微颤的指尖,又落在他怀中鼓起的袖袋上。
方才黑无常扑来的方向,恰好是楚离藏玉简的位置。
回营后让北境军暗桩彻查。萧凛沉声道,血手真人的人能摸到这里,说明咱们的行踪被泄露了。
楚离没接话。
他望着黑无常消失的方向,袖中的玉简突然又烫了几分,像团烧红的炭,隔着布料灼得他皮肤生疼。
父亲留下的血契,楚玄霄的黑玉扳指,血手真人的追杀......所有线索都缠在这方玉简上,而现在,有人急着让它永远沉默。
收起来吧。萧凛拍了拍他肩膀,今夜不会再有动静了。
楚离低头将玉简重新收好,指腹隔着布料摩挲过上面的纹路。
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。
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,混着远处山林里重新响起的虫鸣,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——房梁上的他咬碎半颗牙时,也是这样,听见父亲的血滴在青石板上,滴答,滴答。
有些秘密,该见光了。楚离低声道,声音轻得像句誓言。
窗外的风突然转了方向,卷着片枯叶扑在残墙上。
萧凛望着少年微抿的嘴角,忽然想起北境军情报里写的:楚离,楚家杂役,十岁入府,善医。
可此刻这个抱着玉简的少年,眼里烧着的分明是火——能焚尽一切阴谋的火。
黑羽卫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,汇报说已加固了防线。
阿木裹着毯子缩在墙角,见众人望过来,勉强扯出个笑脸。
楚离转身走向角落的草堆,袖中的玉简仍在发烫。
他躺下去时,望着头顶漏星的屋檐,忽然想起圣典里闪过的那截黑玉扳指——楚玄霄的扳指,和父亲血契上的,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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