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漫过断墙,将废墟里的焦土染成淡金。
楚离蹲在黑无常身侧,指节抵着对方咽喉处的刀伤,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,在他掌心洇开暗红的花。
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?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铁,连呼吸都裹着冷意。
十年前柴房里的血腥气突然涌进鼻腔——那时他也是这样蹲着,看父亲的血在青砖上蜿蜒成河。
黑无常咳了声,血沫溅在楚离衣襟上。
他疤瘌脸扭曲成狞笑,断齿间漏出嘶嘶的气:你以为藏得好?
你们身边......有人替我通风报信。
萧凛的玄铁刀嗡鸣出鞘。
战王的影子笼罩下来,阴影里的眼尾泛红,像北境雪原上被血浸透的狼——那是杀红了眼的征兆。谁?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刀柄上的玄纹被指节攥得发白。
楚离缓缓起身。
他的鞋跟碾过一片焦木,脆响惊得墙头上的乌鸦扑棱着飞走。
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时,停在了阴影里的墨影身上。
那人身形瘦高,裹着楚家暗卫特有的玄色劲装,此刻正垂着眼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玉牌——和楚玄霄书房里那枚墨字令,纹路分毫不差。
是他。楚离抬手指向墨影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十年间在破庙研读《天医圣典》的夜晚突然浮现在眼前:他曾在残卷里见过血契追踪的解法,其中特别提到,施术者需与内鬼共享一缕气息。
昨夜黑无常身上那缕若有若无的腥甜,和墨影靠近时飘来的异香,此刻在他鼻腔里重叠成清晰的线索。
墨影抬眼。
他的眼睛是少见的灰蓝色,像被雾蒙住的深潭。楚离,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,你凭什么怀疑我?
楚离从怀中摸出个青瓷小瓶。
瓶颈处的红绳是他亲手编的,绳结里藏着半枚父亲留下的玉佩。蚀魂香,他拔开瓶塞,浅紫色的烟雾飘出来,魔教特制香料,能引出血契残留气息。烟雾掠过黑无常时,那道狰狞刀伤突然渗出黑血,在地上蜿蜒成细蛇。
刚才你替我挡刀时,楚离的视线落在墨影右袖口,那里有块极淡的紫斑,袖口蹭到了我的药囊。他屈指一弹,一缕香雾钻进墨影衣襟。
灰蓝色瞳孔骤然收缩——墨影腰间的玉牌下,竟坠着半枚和黑无常颈间一样的青铜铃,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震颤,在晨光里泛着幽冷的光。
原来如此。萧凛的刀向前递了寸许,刀风卷起墨影额前碎发。
战王能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腐草味,和北境军在魔教据点里搜到的邪功典籍上的气味一模一样。
他想起昨夜楚离替自己疗伤时,曾指着他肩窝的旧伤说这是中了腐骨散的征兆,此刻突然明白少年为何坚持要查墨影——原来这只蛰伏在楚家的影子,早把毒汁渗进了他们每一步。
墨影突然笑了。
他的右手在袖中快速结印,地面的焦土骤然翻涌,数根骨矛破地而出,直取楚离咽喉。
萧凛的刀比骨矛更快,玄铁刀身与骨矛相撞,迸出的火星溅在楚离脸上,烫得他眯起眼。
黑羽卫!萧凛低喝。
早就在四周埋伏的暗卫从房梁、断墙后窜出,十二把淬毒短刃同时指向墨影的大穴。
为首的黑羽卫手腕翻转,银索如灵蛇缠上墨影脚踝——那是北境军特制的锁魂链,专克邪修的玄功。
你们以为能困得住我?墨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,像砂纸擦过铁器。
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青,指甲暴长三寸,刺破掌心渗出黑血。
楚离盯着那血珠,瞳孔里映出《天医圣典》里的记载:邪修血毒,需以冰魄草为引,配合九针封脉...
楚家不会放过你,楚玄霄更不会!墨影突然暴起,锁魂链在他挣扎中绷得笔直,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。
他的指甲划过萧凛手背,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,却被战王反手扣住手腕,咔嚓一声拧断了尺骨。
萧大人!楚离扑过去,指尖按在萧凛的伤口上。
圣典在他识海里翻涌,迅速给出止血方案。
他从药囊里摸出半株冰魄草,嚼碎了敷在伤口上,血立刻止住了。
萧凛低头看他,少年的睫毛上还沾着火星溅起的灰,却专注得像在雕琢最珍贵的玉器。
谢了。战王声音发闷。
他想起昨夜楚离为解自己体内血契,在百会穴扎了七根银针,每根针尾都渗着血。
那时少年苍白得像张纸,此刻却因为愤怒而双颊泛红,连耳尖都烧得通红——像极了北境春天里,雪下刚冒出的山茶花。
现在轮到你了。楚离转身走向墨影。
他的银针在指尖旋转,在晨光里划出银亮的弧。
那是他用父亲留下的佩剑熔铸的逆脉针,每根针尾都刻着《天医圣典》里的古字,专破邪修的奇经八脉。
墨影突然安静下来。
他望着楚离手中的针,灰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:你......你要做什么?
告诉我,楚玄霄下一步要做什么。楚离的针停在墨影大椎穴上方,否则......他想起父亲被封脉时的惨状,声音陡然冷下去,我不只是断你的脉,而是废你的武。
让你像条蛆虫,在阴沟里爬一辈子。
墨影的喉结动了动。
他盯着楚离眼底的火焰,突然笑了:赤鳞商会......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三日后,楚玄霄要和赤鳞商会的人在城西码头交易。
他们......
墨影!废墟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。
众人转头,只见二十余骑快马踏尘而来,为首的骑士腰间悬着楚家特有的玄铁令。
墨影的表情瞬间松弛下来,他望着那面令旗,轻声道:救兵到了。
楚离的手指骤然收紧。
他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,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针——现在还不是杀墨影的时候。
他迅速在墨影哑门穴扎了一针,截断对方的发声经脉,转头对萧凛道:萧大人,黑羽卫的马车还在吗?
萧凛已经解下外袍,裹住楚离的肩。
战王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,带着铁锈味的血香:在。
我让他们先押黑无常走,现在调回来。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楚家骑兵,指节捏得咔咔响,楚家的狗来得倒快。
走。楚离抓起墨影的衣领,将人扛在肩上。
他能闻到对方身上越来越浓的腐臭味,知道邪修的血毒正在扩散。
必须尽快带回北境军大营,用圣典里的洗髓术逼问出更多线索。
萧凛的玄铁刀在头顶划出半圆,替楚离挡下第一支射来的羽箭。
战王回头看他,少年的脸被晨光照得发亮,眼里的火焰比北境最烈的狼毒花还要灼人。
他突然想起昨夜楚离说血契断了,该算旧账了,此刻才真正明白——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复仇,而是一把火,要烧尽楚家百年的阴毒,烧出个朗朗乾坤来。
驾!黑羽卫的马车从街角冲出,车门大敞。
楚离将墨影扔进去,自己也翻身上车。
萧凛翻身上马,刀指楚家骑兵:敢追,就留你们的人头祭旗!
马蹄声渐远。
楚家骑兵在废墟前勒住马,为首的小队长盯着地上残留的紫烟,摸出怀里的信鸽。
他不知道的是,在马车的暗格里,楚离正用银针挑开墨影的衣袖——那里有个青灰色的刺青,是赤鳞商会的标志。
三日后,城西码头。楚离低声重复。
他望着车外飞掠的街景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淡粉色印记——那是血契褪去后留下的痕迹,像朵正在绽放的花。
父亲,他对着风轻声说,你看,我找到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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