闭门会议当日，仲裁堂的青铜门刚推开半寸，楚离便听见内里传来楚瑶拔高的嗓音：“诸位长老请看，这是柳丹师昨日吐的血帕！他说被楚离用邪术操控心智，才会在公堂上改口！”
他站在门槛外，望着廊下攒动的人头。
楚家嫡系弟子大多挤在前排，几个与楚瑶交好的女修正用帕子掩着嘴窃窃私语，目光扫过他粗布短打的时候，像沾了冰碴子。
“楚离来了！”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
满室议论声戛然而止。
楚离抬眼，正撞进楚瑶淬了毒的目光——她今日穿了月白锦裙，发间金步摇随着冷笑轻颤：“杂役也配坐主位？站着回话便是。”
风长老坐在上首，拇指摩挲着案几上的仲裁令。
楚离注意到他左手腕的旧伤处，青紫色的血管还未完全消褪——昨日施针后，这伤至少能缓半月疼痛。
“楚瑶，你指控楚离用妖术，可有实证？”风长老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。
楚瑶指尖绞紧裙角，从袖中抖出一方染血的帕子：“柳丹师说，那小子给人治伤时，眼中会泛红光！这是中了邪术的征兆！”
底下顿时炸开议论。
“红光？莫不是魔功？”
“楚家什么时候容得下邪修？”
楚离垂眼盯着自己的掌心。
圣典在识海翻涌，他能清晰听见周围人的心跳——楚瑶的心跳快得发慌，风长老的心跳沉稳有力，而角落里那个穿青衫的身影……他抬眼望去，是白羽。
那武痴正攥着半卷泛黄的医典，喉结动了动，突然拔高声音：“我能作证！前日我与楚离在丹房论药，他解的是《千金方》里的‘九花愈骨散’，连火候分三阶段控制都讲得明明白白！若真是邪术，能说出这么通透的医理？”
满室寂静。楚瑶的金步摇晃得更急：“你与他同流合污！”
“我这还有证据。”白羽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罐，“三日前，我师弟坠崖伤了督脉，是楚离用‘透骨针’救的。这是他写的诊疗手札——”他将手札拍在案上，纸页翻飞间，几行蝇头小楷赫然入目：“督脉受损者，当以风府穴为引，针入三分，留针半柱香……”
风长老俯身扫了眼手札，眉峰微松。
楚瑶却突然笑了：“手札？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？再说了，他治得好伤又如何？邪修最擅长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！”
楚离望着她泛红的眼尾，突然想起昨夜圣典翻到的“魔修特征”篇——被魔气侵蚀者，情绪易激，眼尾会有暗红血丝。
他捏了捏袖中蛇形玉佩，那是昨夜红莲夫人留下的，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。
散会后，楚离被风长老单独留下。
“你当真没动过邪术？”风长老盯着他的眼睛。
楚离摇头：“长老昨日试过我的针术，可像邪术？”
风长老沉默片刻，指节叩了叩案上的手札：“白羽那孩子，从前只爱炼药，如今倒成了你的说客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楚瑶背后有大长老撑腰，你……”
“我明白。”楚离低头，“但有些事，该见光了。”
深夜，柴房的油灯忽明忽暗。
楚离蹲在灶前，将柳丹师吐出的“幽冥紫丹”残渣碾成粉末。
圣典在识海展开，“回溯香”的炼制图谱浮现在眼前——这是他昨夜翻到的偏门丹方，能追踪同源丹药的气息。
“需要雪魄花、赤焰草……”他数着药材，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响动。
“咳。”
白羽从墙根冒出头，手里攥着半块黑黢黢的香膏：“我按你给的辨毒香配方试了，结果……”他摊开手，香膏表面泛着诡异的青紫色，“它自己凝住了，还多了股子怪味。”
楚离瞳孔微缩。
圣典的“药理拟真”功能他从未对外提过，难道连残留的波动都能影响他人？
他接过香膏，指尖触到的瞬间，圣典突然传来热流——这香膏的探测效果，竟比他原计划的强了三倍。
“你且记着，这事莫要对外说。”他拍了拍白羽的肩。
三日后，风长老再次传唤楚离时，仲裁堂里多了楚家三位长老。
楚瑶端坐在右侧，见他进来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“今日，便要彻底了断此事。”风长老沉声道。
楚离取出那枚改良过的回溯香，火折子“噌”地窜起。
青紫色烟雾盘旋着升上半空，突然像被什么牵引着，“刷”地朝楚瑶袭去！
“你做什么——”楚瑶惊跳起来，烟雾却已缠上她的衣袖。
众人倒吸冷气。
那烟雾竟在她袖口处凝成细小的紫色漩涡，与“幽冥紫丹”残渣的气息如出一辙！
“这不可能！”楚瑶踉跄后退，撞翻了身后的茶盏，“是你栽赃！”
风长老猛地拍案：“封锁会场！彻查楚瑶身上的丹药来源！”
楚瑶的脸白得像纸，金步摇歪在鬓角。
她死死盯着楚离，忽然尖笑：“你以为这样就能赢？楚家的水，比你想得深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
一道清冷女声截断她的话。
红莲夫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，纱衣被穿堂风掀起一角。
她走到风长老身边，低声说了句什么。
风长老的脸色从冷硬逐渐缓和，最后望向楚离时，目光里多了丝探究。
楚离望着红莲夫人袖中若隐若现的蛇纹，心中警铃大作。
圣典在识海疯狂翻页，却始终查不到这女子的来历。
“今日暂且散了。”风长老起身时，仲裁令在案上投下长长的影子，“三日后，临时调查组将正式成立。”
楚离走出仲裁堂时，暮色正漫过飞檐。
他摸了摸发烫的识海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——是白羽，正捧着那半块改良过的香膏，眼睛亮得像星子：“我就说你不是邪修！明天我再去丹房……”
“小心。”楚离按住他肩膀，望着远处楚瑶被押走的背影，“接下来的日子，会更难。”
晚风卷起几片落叶，掠过他的发梢。
楚离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，袖中的蛇形玉佩突然泛起幽光——这一次，圣典没有给出任何提示。
他知道，真正的风暴，才刚刚掀开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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